第一章 - 我的幸福童年
我的童年时光非常幸福,无忧无虑。我家祖籍莫尔多瓦,是俄罗斯的一个共和国。后来我的父母搬到了南部小城别尔哥罗德,俄语意思是“白城”。 刚开始的时候居住条件非常艰苦。那时爸爸在建筑工地工作, 妈妈在幼儿园。妈妈怀着我的时候是70年代末,那个时候还没有B超,所以都是靠民间的说法来猜宝宝性别。大家都猜我是男孩儿,所以我父母都给我起好名字叫阿廖沙了,而且跟肚子里的我也一直是用对男孩子的口吻说话。没准这就是为什么我小时候那么调皮捣蛋, 就跟个小男孩似的。
我出生以后, 单位给爸爸分了房子。我们挺幸运的,因为不是整个一层楼共用一个厕所的那种, 而是一套真正的两居室单元房。其中的一间是我们住, 另外那间是别人住, 卫生间和洗澡间是我们两家共用的。我们的小屋一共11平米,一边是父母的大床和我的小床, 另一边是吃饭的饭桌。我爸爸还从房顶上用绳子吊了个单杠给我玩,特别有意思比如我喜欢顺着绳子爬上单杠, 再爬到柜子上, 再从柜子跳到大床上。其实从下到上爬这么一圈, 还没等跳到我父母的床上, 我就已经累死了。我还经常像小猴子一样吊在杠上, 晃到饭桌上面抓桌子上的好吃的,可好玩了。
我小时候特别顽皮,所以我妈妈总是为我伤透了脑筋(就跟现在我和我儿子一样). 每天早晨刚吃完早饭, 我就跑到院子里和其他小淘气一起玩. 那时我们的父母从早到晚都要上班, 所以都是邻居们每天照顾我们. 那时全苏联的孩子都是这样邻里帮着看大的. 有一次有件事特别好玩. 我妈妈要去办事, 就把我放在邻居奶奶那里. 我自己玩着玩着, 心里却一点儿也不安分. 但奶奶看我这么乖, 就放心地离开了房间两分钟. 这时我就赶紧爬上窗台, 藏在窗帘后面. 结果奶奶回来之后发现我凭空消失了, 急得差点心脏病都犯了. 邻居们都问奶奶发生什么事了。 奶奶哭道, “Sveta不见了, 怎么办啊”. 结果全楼的人都一起找我, 我却暗自得意地坐在我的小角落, 像小老鼠一样一声不吭。这时妈妈回来了. 我一听到她的声音就马上像拉开剧幕似的拉开窗帘亮相, 大声宣布, “我在这里!” 结果大家都哈哈大笑, 拍手鼓掌. 那时我才两岁半.
每到吃饭的时候妈妈就犯愁, 因为得绞尽脑汁地喂,我才可能多吃一口。全楼的人也都想尽办法哄我吃饭. 而且我最喜欢抱着消防水管在消防柜里吃饭。最后还是妈妈的一个朋友玛莎阿姨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有一天晚上在食堂里, 妈妈说起了我和我的各种恶作剧. 然后玛莎阿姨说她女儿已经练了几个月体操,也建议我妈妈带我去试试。 “只要一开始练,把精力用在正事上,她很快就会有食欲了. 而且那里现在正在招小队员.”
下班后, 妈妈就把我领到了斯巴达克体校. 我被分到了新人组, 都是新来的小姑娘, 教练是Елена Андреевна Тутушкина(她现在姓Ткачева了). 我那时才4岁, 是她手下最小的队员. 教练认为像我们这么小的孩子,就应该自己玩, 而不是做那些协调性练习或者力量练习。所以我每天就是随心所欲地在蹦床上乱跳, 或者在体育馆里跑着玩,可自由了。所以我在自己还不知道体操到底是什么的时候, 就已经爱上了这项运动. 当其他大一些的孩子在自由操场地或器械上练习时, 我可以尽情享受我的特殊待遇, 在边上玩. 我们所谓的训练都是跟做游戏一样,但是我们在玩的过程中发展了力量, 锻炼了肌肉, 同时认识到体操是什么样的运动. 不过我那时还是更喜欢蹦床,可以在上面一连跳几个小时都不累。
虽然这么活泼好动, 精力旺盛, 但我那时其实特别瘦弱苍白, 柔韧性也不好,就像一只丑小鸭。可我的个性就是如果我想得到什么, 那就算翻山越岭也要达到自己的目标,所以说我是一只充满野心, 无比刻苦的丑小鸭. 我进步如此之快,让教练们都惊奇地瞪大了双眼,因为完全没想到我这个小不点竟然这样了不起! 尤其每次我们做游戏或者进行体育比赛, 我都是争当第一名.
两个月过去了, 我蹦跳够了, 就开始观察大一些的孩子是如何训练的. 我发现, 馆里不光有蹦床, 还有平衡木, 在上面可以走, 还能冲下面的人招手. 还有高低杠, 可以挂在上面. 有教练在旁边做保护的时候, 还能在杠子上翻转. 还有跳马, 可以当马骑,用腿踢马。
妈妈那时在离体校不远的一家幼儿园当护士, 最多不到一站地,所以我也是上的这家幼儿园. 每次妈妈带我从幼儿园去体校, 如果公共汽车等很久都不来, 我们就走路去,快走也就10到15分钟。妈妈帮我脱下外套, 等训练开始之后, 再带着衣服回幼儿园上班。 等训练结束后, 爸爸或者妈妈会来接我, 然后坐公共汽车或者无轨电车回家.
我打心眼里喜欢练体操, 我的父母也都非常高兴. 每次训练结束, 穿上衣服准备回家时, 我都特别舍不得,难过得要哭。而且有了体操之后, 我都完全没兴趣和院子里的小男孩玩了。不过就算想玩也没时间和精力了. 而且特别幸运的是, 因为天天练体操,我就没机会跟社会上的坏孩子在一起鬼混走上歪路。(涅莫夫的自传特别提到了这点,说如果不是练体操,估计他自己早就成不良少年了。译者注)
有一次我病了. 那时我大概已经5岁了. 医生来家里给我打针,结果走进屋子却发现床上空着. 他问妈妈, “病人在哪里?” 妈妈说, “您看, 在天花板那里”. 原来我又像小猴子一样用腿吊在单杠上. 看见医生来了我赶忙跳下来, 结果差点砸在医生头上. 医生都看呆了, 太有意思了!
我读过关于莫尔多瓦的书, 讲我们这个民族的人民和性格特点以及历史. 书里经常出现我的姓”霍尔金娜”. 我也能时刻都感受到我流的是莫尔多瓦人的热血. 我的性格很急, 所以经常无意中得罪人. 但是事后我会很快冷静下来, 并请求当事人原谅. 我所以的朋友和亲戚都深知我这个独特的性格.
我父母都成长在大家庭, 所以他们从很小就开始劳动. 我妹妹出生以后, 像所有的别尔哥罗德人一样, 我们每个周末都会去乡间小屋, 跟父母一起种葱和胡萝卜. 我们还很喜欢在晚上烤土豆和香肠, 吃乌克兰肥猪肉, 还有在小河里玩水. 以前每年也去莫尔多瓦看望爷爷奶奶. 但开始练体操以后, 我们整个夏天都呆在体育集训营, 就不能跟着父母去乡间劳动了,也不能探望一直支持我们练体育的爷爷奶奶. 他们现在只能在电视和杂志上看见我们.
我和妹妹尤丽娅一直非常亲密, 所有事都一起做. 如果我一个人去外地, 我们都特别想念对方. 我每次出国比赛也都会给妹妹带礼物. 我记得有一次给尤丽娅买了芭比娃娃. 全城都没有别人家有这么好的娃娃,手脚可以活动的那种. 有一次妈妈进到我们的房间, 正好看见我在用娃娃给妹妹示范体操动作. 从那以后, 爸爸给我们的芭比娃娃做了小单杠. 边玩边学. 经过这些娃娃上的“训练”之后, 尤丽娅也决定练体操, 而且现在当上了体操教练. 妈妈曾经建议她练别的项目, 但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体操,也许就是因为我给她的这些启蒙。我现在也经常给尤丽娅的队员们讲我在奥运会和世锦赛上的经历, 分享我的经验.
妈妈觉得, 如果给我生的是弟弟, 感情就不会这么好, 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其实我爸爸特别想要一个儿子. 我妈妈又怀孕的时候, 我们给未来的小弟弟起名尤里. 有一次妈妈带我去训练的时候快迟到了, 得赶快往汽车站跑,不能误了汽车. 但跑着跑着我突然害怕了, “妈妈肚子里的小尤里怎么办? 我们这样跑会伤害他的.” 所以我就大叫, “妈妈, 照顾好尤里!”
我还特别喜欢把耳朵贴在妈妈肚子上, 听里面的弟弟活动. 我那么期待快点见到弟弟, 结果出生后发现是个妹妹, 但我也一点也不失望. 妈妈问我给妹妹取什么名字, 我说, “就叫尤丽娅吧” 我的名字是爸爸取的. 那时妈妈还在产房, 他让妈妈给他描述我的样子. 得知他的女儿像阳光般灿烂, 就决定叫我Sveta. (霍尔金娜的名字在俄语里是阳光的意思。译者注)
在我和妹妹眼里, 爸爸是绝对的权威. 他的意见和看法总是很有分量, 特别重要. 童年的时候他经常花很多时间陪着我们, 并陶冶我们的文化和艺术情操. 我们经常去城市博物馆, 艺术博物馆, 还有“库尔斯克战役”博物馆. 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和父母一起去看演出: 木偶剧, 戏剧和马戏. 这些演员有一点像体操运动员, 因为他们美丽, 柔韧又高雅. 他们看起来非常幸福, 因为每次有那么多人来看他们演出, 所有人都那么喜欢他们, 而且所有人都为经常他们鼓掌喝彩, 献花, 送礼物. 从那时起我就梦想自己有一天也会获得那么多掌声.
我从很小就更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 有的时候我自己当孩子王, 有的时候会跟着男孩子里最强壮厉害的. 我们经常拿着塑料手枪和木棍, 跟邻居的孩子们打仗. 而且我们里面最勇敢的男孩子非常喜欢我. 他大概比我大一岁. 一开始我并不喜欢他这样追我, 因为我喜欢独立自立. 但是后来我和他成了好朋友. 而且冬天天黑得早, 他就每天在汽车站或无轨电车站等我, 陪我一起回家,真的很温馨. 其实从我家到汽车站一点也不远, 也就5分钟的路,走下小山坡就到家了. 但是我如果没赶上汽车, 就只能坐无轨电车,走得更慢, 无轨电车站离我家也更远, 需要摸黑走10分钟. 如果雪太大覆盖了小路, 就要走15分钟. 后来我们搬家了, 我也就再也没见过我的第一个小男朋友.
经过几个月的正规训练, 体操已经成了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经常每天倒计时, 希望训练能快点开始. 甚至感冒生病的时候我也在家呆不住, 会无聊死的. 每天早晨醒来我都会对父母说我已经完全好了, 可以去训练了. 尤其尝到了第一次胜利获奖的滋味之后, 我就希望每次比赛都拿第一. 由于我训练刻苦, 这就成为了现实. 在蹦床上跳够了之后, 我开始进行真正的训练, 然后就特别轻松地赢了其他的孩子. 其实说实话, 我们所谓的比赛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比赛, 就是看谁爬绳子最快, 谁跑得更快, 谁跳得更高更远,但还是从中培养了我们的拼搏精神, 而且表现最好的会得到证书和纪念品. 我现在还保存着我爬绳最快和学体操动作最快的那些小证书.
我现在还记得我第一次参加别尔哥罗德英雄杯比赛. 你们估计很难相信, 我当时获得的奖项竟然是身材最小! 到后来我窜个子了, 就比别的体操运动员都高了. 但当时我的确是所有参加比赛里最小的运动员, 个子最矮, 体重也最轻. 我很为我获的第一个奖骄傲. 我非常喜欢得奖,因为那时候我就明白, 给冠军的永远是最好的奖品和奖牌. 而且不是什么普通的奖牌, 而是金牌. 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获得体育的最高大奖.
一般每次在我们自己体校内部的小比赛里, 都会有斯巴达克俱乐部的教练来观摩并挑选小队员, 带回自己的组进行更高一级的训练. 我们的组当时解散了, 因为教练Елена Андреевна要去别的城市了. 伊万诺娃, 也就是皮尔金教练的妻子, 领我进了她的组. 她之前来看过我训练很多次, 所以已经观察过我很长时间了. 有一次她让她的丈夫也注意看我的表现, 说“你看, 那个小姑娘那么喜欢体操, 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训练. 她这么痴迷体操, 而且那么专注认真. 我觉得她是个可塑之才呢.” 但是皮尔金教练却不耐烦地说, “你看看, 她那么高杵在那儿, 而且还那么瘦, 力量还那么小. 怎么可能练出来呢?”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收我, 无论求他多少次. Елена Андреевна走了之后, 伊万诺娃又在求皮尔金, “收下这个小姑娘吧, 你不会后悔的! 她那么勤奋, 而且所有比赛都赢过. 你看看她那么聪明, 那么认真.” 但是皮尔金还是坚持他自己的观点, “我看你是疯了! 她简直就是跟鱼竿. 练体操能干什么?”
我偶然间听见了他俩的对话, 然后我就想, “我这个瘦高个霍尔金娜一定要练出成绩来, 证明给你皮尔金看看!” 所以我当时也最想进这个倔强的教练的组. 其实我们俩的性格是多么相像啊, 都那么倔强.
说实话, 我最开始还没有想过体操会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那时练体操只是想变得优雅美丽, 就像卡里忒斯的美丽, 优雅和快乐三女神. 但是后来皮尔金还是注意到了我这个刻苦训练的女孩. 手掌上磨出了水泡我也不在意. 我只想把我的真正实力展现给教练看.
我倔强坚韧的性格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 我既不怕训练时间长, 也不怕训练地点远. 练体操的好处有很多,比如能很快地培养孩子们的自主独立精神. 有一次我用大人的口气对父母说, “爸爸妈妈, 我认识回家的路, 知道汽车站在哪儿, 也知道什么时候上车下车. 所以你们不用送我了, 我完全能自己去.” 我那时大概6, 7岁. 爸爸那时上夜校, 不能每天晚上都接我, 所以父母同意了. 自己一个人回家, 我可骄傲了! 训练结束以后, 我穿好衣服, 拿好东西, 向汽车站走去. 几辆无轨电车开过后, 我等的汽车终于来了. 我从前门上了车, 因为我感觉前门那里人会比较少. 但是这只是我错觉而已, 汽车跟个沙丁鱼罐头似的,快挤死了. 由于很长时间才来一辆车, 所以车上的人总是很多. 我经过司机走到窗户那里, 注意看着路, 别坐过站. 突然我一扭头看见爸爸从后门上来了. 我当时都气得要哭了, 你们竟然这样不相信我!!但是从那以后爸爸和妈妈就再也没有送过我. 我每天都骄傲极了, 就好象去完成一件高难度的任务, 开始一段危险的经历. 其实我自己回家不是每次都那么顺利. 有一次我等了半天才上车, 结果发现我的书包给夹在门外面了, 里面还装着我的体操服. 结果书包带断了, 我的书包也就丢了. 我每次回想起来这件事都要哭了. 但是我安慰自己, 只要好好训练, 成了真正的运动员, 我马上就又会有更多更漂亮的新体操服了.
还有一件特有意思的事. 从体操馆回家的路很长, 汽车要开很长时间。路上有时车会坏. 有次我们走着走着, 结果正好开到铁道上的时候车坏了,司机赶紧让我们都下车。别的乘客下了车都自己走了,但是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这是在哪里. 我只知道怎么上车和下车, 但中间的地方一点也不认识. 我在路中间茫然地站着, 差点就要哭了. 后来我望望四周,求别的路人说, “请帮我回家吧”. 幸运的是, 附近正好有我妈妈的熟人. 她走过来说, “走吧, 小宝贝, 我带你回家”. 我每次在国外的时候都记得这个小故事. 每次在陌生的城市迷路, 我都会镇定地问路人怎么去我要去的地方. 但是我总是得问二百次, 因为一个人说这样走, 另一个人却会说要那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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