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活动——当我们谈论女性文学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乔思林J

三月八日国际妇女节，三月九日悉尼读书会举办了《女性文学》专题讨论，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女性文学”是个极其过时的词语，因为这意味着，女性在整个文学史上仍处弱势地位而必以振臂高呼之势告诉全天下：女性有文学，而潜台词也必然是符合当今主流女性话题——为什么世界没有一个科目或一篇学术论文在讨论男性文学？



我想，既然世界上还存在国际妇女节，那么处在世界孤岛的我们谈谈女性文学就还不算十分的“政治不正确”，况且在当今各种文学、动漫、网游等文化产业分类的细化上来看，我们还存在标签式的分类，比如男性向和女性向，乙女小说/动漫等。即使在9012年，多数国家和地区还是以男权为主进行社会资源分配以及男权意识仍然占主流的社会大环境，如果不能正视这个问题，像躲瘟疫一般见“女性”二字而触敏弹跳，反而掩耳盗铃，不够诚恳了。



那么，既然女性文学在历史上，学术上频频被提出、研究甚至去不断探讨，那么还是足够说明女性文学在近代文明史上的重大影响，并跟着社会背景的变迁而其语境语义都在不断演化和发展。在我国，尽管妇女解放是从二三十年代就受西方影响而存在，后到毛时代的左翼文学而发展，但真正对女性文学开始正式引入和热化讨论的却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



不管是波伏娃的《第二性》引出——“女性不是天生是女人，而是被定义、被灌输的性别”，再到弗吉尼亚·伍尔夫的《自己的房间》中提到“女性写小说首先要有钱，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再到后期《性的政治》中批判抨击男权制的女权概念，这些都或多或少影响了女性对自身、对世界的认知和审美变化，也因此改变了女性在写作上的态度，从无意识囿于自身悲喜的”私人化“写作，到后期女性越来越多地在题材、艺术上做出更多的追求和努力，这也是女性文学日渐成熟的展现。



从艾米丽·狄金森把诗集藏在墙壁里里到简奥斯汀专注婚恋题材而一生没有出过一本书；从女性发表文学需要用男性笔名（乔治·桑）到《简爱》那句——我们站在上帝面前是平等的；再到《飘》女主人公斯嘉丽的野性独立、《安娜卡列宁娜》的觉醒毁灭，甚至是鲁迅先生《伤逝》的子君……文学越来越多地以不同维度、不同深度地以女性意识为主，在大历史背景下展现不同时期的女性的生活观。



所以，当我们谈论女性文学时，我们必须要知道，女性文学不等于女权，也不等于女性主义，女性文学是不受其题材、风格、甚至是作家性别而局限的，更不是“性写作”，那些妄图给女性在文字里大胆展露性生活的作品泼脏水而定义“身体写作”或“美女作家”，实属一种暗搓搓的猥琐，因为这些人总不敢说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和贾平凹的《废都》是小黄文。



但女性文学也必须要接受批判，要以同样的艺术水准和挑剔眼光进行去伪存真，也就回到了基本问题：文学批判。



首先，题材问题，究竟有没有所谓的大格局小格局？男格局女格局？一提到女性文学不过是婚恋家庭，生老病死，人文关怀，张爱玲在《写什么》中曾经说过，她也可以写社会武侠，历史小说开阔天空等等，可到头来就像外国人看燕子窝罢了，即使要她存个心去体验生活，那也只能像记者访问而无法真正深入写作，她建议，作者还是要老老实实地生活，如果在婚恋家庭，生老病死等题材上没有可写，那么也就是作者本人没的可写，即使找到新题材也是滥调罢了。



这番话是相当诚恳的，如果写作的人脱离了自己的生活确实是很容易落入空洞，即使是科幻作家，他也肯定是从自己的经历和生活中得到的素材而去架构新世界，也就是常说的“反映式”写作。如果作家本身心灵没有触点和意识，即使像严歌苓那样有实地考察体会的条件，也未必真能写出什么新意。



可能也有人说，你们女人嘛，心思细腻，风格婉约，角度不同于男作家粗犷，所以更擅长写那些别别扭扭的心思感情，抒发无病呻吟的感情，比如提到通俗言情类最出名的都是港台那几位。但是，看文学毕竟不是看销量和出名排行榜更不是看产出，论文字风格甚至题材来说，其实国内外都有不少女作家的文字粗犷野性但又不缺细腻婉约，比如艾米丽·勃朗特，弗兰纳里·奥康纳，萧红，毕淑敏，迟子建等……而男作家中，着眼于闺房生活的曹雪芹，以女性性爱为主题的渡边淳一，以及文字绮丽黏湿的苏童反而也没被诟病“脂粉气”。



再次，写作态度问题，在读书会上，我有幸读了一段张爱玲的《论写作》：“作者们感到曲高和寡的苦闷，有意的去一并和低级趣味，存心迎合低级趣味的人，多半是自处甚高，不把读者看在眼里，这就种下了失败的根，既不相信他们那一套，又要利用他们那一套为号召，结果是有他们的浅薄而没有他们的真挚。读者们不是傻子，很快地就觉得了。”



我自己也搞写作，甚是认同写作“真诚”二字尤为可贵，往往想要去迎合、想要去凑趣蹭热而非发自内心的热情兴趣，那这篇文也容易写得力不从心。而“永远不要把读者当傻子”这句，是我迄今为止受教最多的感触，文字稍微一滑，腔调一摆，不管是矫情的，糊弄的，假意的，讨好的，其实读者是很清楚的，骗不了人的。所以，不管写什么，作者切勿“自恋自满”也不可“自怨自艾”。



读书会上，大家也谈及说，女性作家容易陷于一朝得发声便易溺于情感宣泄，极尽文字华丽姿态或分段短句留白等技巧来获取关注，比如安妮宝贝，其实这不仅仅是女性作家的事，我倒觉得，这是文学后现代的碎片化阅读、对文字解构审美的变化导致，后期纷纷效仿安妮宝贝的男作家也不少，但总的来说，那些极致绚丽、工字精巧的文笔确实容易从女作家手里流出，比如李碧华、黄碧云、朱天文等，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缺陷，反而觉得这是一个优势，但是不管文笔文风如何，作家要做的首要是精准。



文学是苦闷学，每个作家都或多或少拥有苦闷挣扎的精神经历，女性文学也是苦闷学，正如卡夫卡的文学是卡夫卡的苦闷学，海明威的文学是海明威的苦闷学一样，既然世界给作家们一个出口，那么作为读者，我愿意敞开思想大门，欢迎各样的文学人物、意识观念，审美情趣和全世界的男人和女人。


作者： JJ  于2019年3月

缓缓

读书版人才辈出，这是本次活动第一篇跳出单本小说单个作家宏观论述女性文学的佳作

乔思林J

缓缓 发表于 2019-3-23 21:43
读书版人才辈出，这是本次活动第一篇跳出单本小说单个作家宏观论述女性文学的佳作 ...

太会夸了吧！收货一波彩虹！感谢么么哒！

虞宅与美丽

特别讨厌文学评论里一种调子，类似“作为女作家写成这样已属难能可贵”之类，暗搓搓地透着轻蔑。尊重和真诚是我希望能够看到的面对女性文学的态度。

现阶段女性的发声已经不是问题，随着社会环境的松动——感谢那些不断试探和推动禁锢边界的前辈们——越来越多的女性走得更远，眼界的开阔自然会带来写作题材的开阔，作家个体之间的风格差异已经远远大过性别规定带来的文风差别。

我唯一的希望是希望作家们，包括女作家们能够多关注一些底层女性身陷的困境，而不仅仅是城市白领精英穿越时空的爽爆传奇。这不仅仅是推动底层女性的福祉，也是作家在写作时可以拥有的责任感和格局。